從山東省立醫(yī)院往西,先走過一條窄窄彎彎的巷子,再穿過充斥著各種味道的小店,最后在街道的盡頭踏上“吱吱”作響的樓梯,就是愛心廚房的地址。
這是個只有4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,緊湊而逼仄,有著上世紀(jì)六七十年代職工宿舍的典型風(fēng)格。如今,這所簡陋的房子變成了很多白血病患兒家長心靈的慰藉之所。他們在這里免費做飯、交流,在繚繞的煙火中抱團(tuán)取暖。
文/圖 齊魯晚報·齊魯壹點
記者 郭春雨 田汝曄
一個善念有了愛心廚房
2月初,劉子豪第一次來愛心廚房。他今年21歲,5歲的妹妹在2020年底查出白血病。
母親在醫(yī)院陪著生病的妹妹,父親回海陽老家給妹妹收拾住院要用的東西,租房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劉子豪身上。
在妹妹生病之前,一直在學(xué)校讀書的劉子豪從來沒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是個成年的“大人”。老大和老二的“戰(zhàn)爭”從不會因為年齡的差距而熄火,在家他也會跟妹妹吵架,相比父母對妹妹的“縱容”,他總是“不懂得讓著妹妹。”
一直活蹦亂跳的妹妹生病了,父母好像一夜之間老去。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的劉子豪,需要扛起照顧妹妹的重任。妹妹的病友家屬建議他去醫(yī)院旁邊的愛心廚房看看,“大家伙都在那,不懂的就問李朋,他是個好人。”
家屬口中的“好人李朋”,此刻正趴在廚房客廳的桌子上登記物料。說是客廳,不過是個不足10平米的狹小空間。
從厚厚的文件夾里抬起頭,李朋熟悉地招呼劉子豪坐下,簡單交流后,把劉子豪拉到愛心廚房的微信群里,同時發(fā)布了尋租信息——三分鐘后,微信群里信息閃爍,有群友回復(fù):下周要回老家治療,房子可以轉(zhuǎn)租。
白血病到底是一種什么病,在治療過程中要注意什么,要給孩子吃什么,什么時候最疼,什么時候免疫力最低,家長要怎么調(diào)整自己……一樁樁,一件件,李朋細(xì)細(xì)地交代給劉子豪。本來一直繃著的劉子豪哭了起來,李朋不說話,給他倒了一杯水,默默等他哭完。
這樣的場景和眼淚,李朋已經(jīng)見過太多。這是他曾走過的路,如今他指引著別人再走一遍——帶著患兒家屬少走一點彎路,孩子就少受一點罪。
李朋是愛心廚房的發(fā)起人。創(chuàng)建于2017年6月的愛心廚房,最初是李朋為女兒治病所租下的房子。女兒軒軒患白血病在省立醫(yī)院治療,為了方便女兒治療,李朋在醫(yī)院附近租了房子給女兒做飯。白血病患兒的飲食需要格外注意,尤其是化療后身體極度虛弱,需要極為精細(xì)的飲食照顧,李朋就招呼一些不方便租房的患兒家屬來家里做飯。時間長了,來這里做飯的人越來越多,“愛心廚房”的名字就慢慢喊了起來。
很多像劉子豪一樣的白血病患兒的家屬慕名前來。在愛心廚房,除了“做飯”外,互相安慰、互相幫助,抱團(tuán)取暖給了他們堅持下去的力量。
做飯的大部分都是爸爸
只占了房間幾平米的愛心廚房,擺滿了盛放調(diào)料的瓶瓶罐罐。幾個炒鍋擦得锃亮,每天中午都會有不同的味道從中飄出,溫暖病房里某個孩子的胃和心。這小小的一方天地,因為煙火味,有了家的味道。
“開始就是個做飯的地方,但是時間久了,大伙兒就都把這當(dāng)家了。”李朋說,孩子在醫(yī)院里需要媽媽全天照顧,孩子爸爸就跟著辦理一些手續(xù),給孩子做飯送飯,因此來愛心廚房做飯的基本都是孩子的爸爸。
在愛心廚房,“互相幫助”是抱團(tuán)取暖的主題詞。孩子在治病,誰家都會有個不湊手的時候,大家伙兒就一起去幫忙�；純航�(jīng)常面臨出院、轉(zhuǎn)院,因此搬家是常事,大家伙兒就一起搬搬扛扛。
愛心廚房記錄了爸爸們的付出。他們身份各異,有公務(wù)員,有廚師,也有農(nóng)民。很多爸爸剛來時不會做飯,男人之間互相交流切磋廚藝,做上幾頓也都會了。有個爸爸高高大大,十個手指頭根根都像胡蘿卜一樣粗,但是包出來的水餃一個個小巧玲瓏,孩子們都愛吃;有個年輕爸爸跟著廚師拜師學(xué)藝,孩子治病待了一年,病情穩(wěn)定出院的時候手藝都能出去開小吃店了。
為了照顧孩子,這些爸爸的工作基本都放棄了,主要就是打零工,送外賣或者晚上跑代駕,但這些收入和孩子治病的花費比起來,顯得格外微薄。錢幾乎是困擾每個人的問題,但大家伙兒還是會盡力地互相幫助。李朋說,曾經(jīng)有個大哥家庭尤其貧困,妻子有病,女兒得了白血病,自己照顧孩子的時候又病倒了,在病房動不了。李朋跟幾個同在愛心廚房做飯的爸爸輪流照顧他和他的女兒。這個大哥的醫(yī)藥費,也是幾個人湊著給交上的。
每個孩子在這里治病的家長,都有一段辛酸往事。李朋曾見過一個來自濟(jì)寧的大姨,為了省下錢給孫子治病,晚上就睡在廣場上。知道這個事兒后,李朋晚上找到了這個大姨,給她在愛心廚房支了一個簡易床。為了感謝李朋,大姨就成了愛心廚房的義工,只要得空就來打掃衛(wèi)生。
“我們很多義工都是患兒家屬,還有很多義工是社會上的好心人。”李朋說,來這里幫忙的義工里,有山航的空姐,有附近的學(xué)生,有家庭主婦,也有很多企業(yè)的普通員工。
愛心、感動和別離,在愛心廚房總是交織上演。白血病極易復(fù)發(fā),就算是換了骨髓,也可能會反復(fù)。因此很多人從愛心廚房離開了又回來,不詢問孩子的病情,是家長們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。“在這的人沒有放棄孩子的,只有實在沒辦法的。在這兒的很多家長跟我一樣,這輩子就打算把照顧孩子當(dāng)成唯一的事情來干,只要孩子好,自己怎么樣,受什么苦都無所謂了。”
起源是為了給女兒治病
李朋是愛心廚房的主心骨。他是個長相敦厚的年輕人,個子不高,但是有著山東人明顯的濃眉大眼,說起話來慢條斯理,神色平靜。在沒有創(chuàng)辦愛心廚房之前,李朋一直過著極為普通又幸福的生活,尤其是懂事的女兒軒軒,給家里帶來了無限的歡樂和幸福。
“孩子查出急性白血病后,我?guī)е⒆尤ヌ旖蛑委?一個月就花了6萬元,醫(yī)生說首期的治療費還要10萬元。當(dāng)時家里全靠我在鋼鐵廠上班掙錢,實在沒有錢了。”萬般無奈之下,李朋帶著孩子回到了泰安老家治療。在籌集手術(shù)費的過程中,很多社會的好心人為孩子伸出了援手,加上一家人的努力,這讓孩子的治療得以延續(xù)。
“經(jīng)濟(jì)稍微緩了一點,我就帶著孩子來濟(jì)南治病。為了給孩子做飯,花1500元在醫(yī)院附近租了房子。有孩子同病房的家屬不方便做飯的,就喊過來一起做飯吃。”李朋說,大家來做飯,都是自己帶著食材。后來為了方便大家,就干脆買了個儲物柜,每個人一個儲物抽屜,省得來回提著食材。很多柜子都沒有上鎖,對于在這做飯的孩子家長來說,愛心廚房就像家一樣,不用設(shè)防。
“女兒治病的時候受了大家不少幫助,我做這些也是想回饋更需要幫助的人。”開心的是,小廚大愛的故事流傳開來后,愛心人士捐贈的米面、蔬菜以及錢款也匯聚而來。李朋把這些善款和物資一筆筆登記在冊,既貼在墻上公示,也在朋友圈發(fā)布,每一筆錢的用途、每一袋米的流向都清清楚楚。這些錢款,除了用來維系愛心廚房的日常開支,還為一些經(jīng)濟(jì)條件特別差的患兒家屬提供免費午餐等幫助。
誰都不舍得關(guān)掉這個家
錢,一直是困擾著愛心廚房的大問題。幾乎每天都有二三十人來做飯,柴米油鹽醬醋茶,筆筆都要花錢。李朋卻沒想通過廚房收費:“條件稍微好點的孩子家長都自己租房子了,需要在外面做飯的是實在困難的。怎么問他們要錢?”
“2018年下半年的時候女兒的病情復(fù)發(fā),我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孩子的治療上,就把廚房轉(zhuǎn)交給其他幾位病友打理。”李朋說,愛心廚房的運(yùn)轉(zhuǎn)主要是靠愛心捐款,因為入不敷出,維持廚房運(yùn)轉(zhuǎn)的賬面資金越來越少,連房租、水電費都成了問題,愛心廚房遇到了成立之后最大一個坎。
2019年初,李朋接到了房東的電話,問他愛心廚房還租不租,因為已經(jīng)沒辦法續(xù)房租。“當(dāng)時女兒的病情已經(jīng)比較穩(wěn)定,我心里踏實很多,最重要的是還有很多病友需要愛心廚房,沒了這個地方真的挺可惜。”盡管壓力如山,李朋還是用女兒看病剩余的愛心款交了半年的房租�；氐綕�(jì)南后,李朋再次接手打理愛心廚房。
好在,愛心廚房不是李朋一人在支撐。越來越多的白血病患兒家屬,都把這里當(dāng)成自己的家。
誰都不舍得關(guān)掉這個“家”一樣的地方。為了讓愛心廚房運(yùn)轉(zhuǎn)下去,在這兒的男人們,都不吝嗇自己的一把力氣,大伙兒一起開過水站、賣過蔬菜,雖然因為時間等原因無法長久維系,但社會的捐助支持加上大伙兒的努力,愛心廚房總算是維持了下來。
初春的2月,一切都顯露出勃勃的生機(jī)。李朋說,女兒目前的狀態(tài)還不錯,這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。“就挺著,一直往前走。大家一起在愛心廚房做個伴,一起鼓勁往前走下去。” |
